裴戎听着傅庆的叫嚣,斜觑地上三道纠缠人影,测量自己与他们的距离。
菩萨不能救人,他却打算救人。
并非忽然动了慈悲心肠,只不过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,需要结识朋友,获取情报。
比起那位心狠手辣赤甲军统领,灵均寺住持显然更为可信。
正当他在心中演算好,该如何单足腾跃,以背刺解决一人时。
阿蟾从怀中摸出一卷丝线,在左手上细细缠绕,忽然问道:“裴戎,你信佛么?”
裴戎微一怔,摇头道:“我不信。”
阿蟾道:“为何?”
裴戎偏头,指了指老僧,道:“信了他一辈子的僧人即将死在眼前,也不曾显灵。一块不语不动的石头而已,信他作甚?”
阿蟾双唇微扬,摇了摇头,以齿咬断丝线,将剩下的收入怀中。右手按住裴戎肩膀,令想要出手的他无法动弹。
自己则长身而起,手贴佛像,掌力一吐。
一声嗡鸣,如龙吟虎啸,佛像震动,金粉簌簌而落。
阿蟾颀长身影岿然不动,手掌又是一拍,一道裂痕自掌心而起,延至观音手臂。
那握有青锋宝剑之手,轰隆隆断裂,宛如降妖除魔的净世一斩,向三人当头劈下。
傅庆与武僧大惊,松开对老僧的钳制,纷纷跃开。
持剑之手砸下,扬土飞沙,荡起尘浪,将老僧淹没。
接着,观音像的金刚杵手、施无畏手、白拂手……接二连三断裂,砸向二人,将他们逼大殿右角。
阿蟾右掌一收一推,内力沉入佛像,精准附着在观音双目上。那对纯金镶嵌的眼珠受高热熔炼,化作一行金泪,缓缓流淌。
傅庆与武僧心神大震,颤抖道:“这是……这是……”
武僧自幼礼佛,此刻一见“观音显灵”,竟然双膝落地,两手合十,颤抖忏悔自己的罪孽。
这时,一道修长健美的人影,从纷扬烟尘中跃出。
一手持狭刀,一手握短匕,雪亮寒影照亮他清冷俊脸,瞳眸幽濛,似笼着云烟。
傅庆狠吃一惊,抓起武僧向对方扔去,自己则一蹬墙面,折身而逃。
阿蟾长臂前伸,狭刀短匕交叉,抵住武僧脖颈,用力一切,尸体倒地。
靴跟落地站定,没有去追。左手一甩,短匕如白虹飞贯。
傅庆聆着风声,侧身躲避。孰料,那短匕竟拐了一个弯儿,在他脖间一绕。
阿蟾扯着丝线拽回,匕首锋刃环颈一旋,人头抛飞,被倏然平递的狭刀接住。刀身一转,将这颗人头平稳送入佛前一盏海灯之中。散乱的须发被火苗引燃,成了灯芯,以他的人头为焦越百姓祈福。
一切尘埃落定,碎石堆里,响起一道嘶哑咳嗽。老僧从佛像断臂下艰难爬出,解开颈上钢索。
望向阿蟾的目光,先是疑惑,后是震惊,接着竟油然生出欣喜之意。
阿蟾向他点了点头,走到佛像背后,伸出双臂,安静等着。
上面的人磨蹭了好一阵子,终于跳下来。
不过没有跳进阿蟾怀里,只是落人身旁,单膝点地,卸去力道。
拄着刀鞘,缓缓站起,单脚立着,像是一只湖边的独脚鹤。
阿蟾淡眉轻挑,收回手臂,什么也没说。
裴戎则低垂着头,不去看人。
老僧疲累地坐在地上,笑吟吟地望着二人。
阿蟾面对老僧,吟道:“荷衣松食住深云,盖是当年错见人。”
老僧微笑道:“埋没一生心即佛,万年千载不成尘。”
阿蟾颔首:“南柯寺,一行大师。”
老僧缓缓坐正身体,整了整衣袖,竟垂首及地,以大礼相拜,就仿佛看见一尊佛陀,降临在面前。
“未曾想,竟能在此地遇见尊驾,‘红尘不染’慈……”
阿蟾抬手道:“大师毋需再唤那个名字。”
“昨日种种,譬如昨日死;今日种种,譬如今日生。”
“我既重生,便不再回首。”
一行大师再拜:“希望这场新生,能涤净您身上尘埃,重归红尘不染。”
阿蟾神色清冷,自嘲道:“你瞧着我在苦海的所作所为,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么?”
一行大师笑道:“祝福自然要说得好听,哪里管他能不能实现。”
阿蟾淡淡笑道:“你这和尚,果然有趣。”
一行大师道:“您在数百年前,就这样说过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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