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他一扭头就看到狗啃一般的队列，很无奈地摸了摸后脑勺说，“排好位置的同学们都安分一点别乱换了。”
这话说的，无奈里透着纵容。
学生们在学校这个环境里摸爬滚打了九年，很会欺软怕硬。能在班主任面前怂的像个鹌鹑，也能把年轻的任课老师气到哭。
察言观色能力一流，能通过短短几句话就大概琢磨出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讲台上的老师。
当认定这个教官脾气好之后，他们就放下心里的那一点打量了，好欺负呗。
于是苗卿前面的那个小姑娘带头吆喝着“我们没有乱动啊教官！”
立刻就有人附和，“对啊，谁动了？我怎么没看见。”
也有人反驳，“谁乱换位置自己心里没点数吗，早点排完位置早点休息，别拖累别人。”
本来青春期的孩子就火气旺，六中的学生更甚。
十六班的队伍很快乱了起来。
邵刚吹响了口哨，等大家静下来后摆摆手说，“大家自觉一点好吧，这在我们部队都是要被罚的。一会儿天该热起来了，快点把队形排好，排完队咱们坐这儿聊一会儿。那些明显乱了队形的人，赶紧回原位啊。”
苗卿前面的女生终于意识到自己站在这个位置有多突兀，发现大家都在看她，有点恼羞成怒，大声嚷嚷道：“看屁啊看，又不是我一个人换了。我他妈就站这儿了怎么着吧。”
苗卿差点气笑了。
她亲眼看着这姑娘从第三个换到第八个，然后隔着她同她身后那个女生说说笑笑了半天。要是教官刚才没点出来，那姑娘估计还要和她提换位置这个要求。
回忆了一下，想起来这姑娘叫王亚雯。通过昨天一天对班里同学的观察，苗卿对王亚雯的印象是：很可爱的长相，大大咧咧不拘小节，活泼又豪迈，小小的个子却有种大姐大的气场。
重新定位了一下，苗卿又给王亚雯加上了没礼貌，不守规矩这两个词。
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，在羞恼时冲动说一些不负责任而且毫无逻辑的话……苗卿长记性了，不能以貌取人啊，真的。
邵刚是个新兵，还不太习惯训人，没想到高一的学生会这么无理取闹，竟然还是个女生。
他清了清嗓子说：“那个女生，你先出列，等队形排完，我最后一个安排你。”
王亚雯嗤笑，“我就不出列。”
军训前就有家长跟学校要求，让教官不能骂学生，更不能打学生，毕竟现在多是独生子女，娇生惯养的，父母宠的厉害。
为响应家长要求，教官不允许跟女学生有任何肢体碰触，言语激烈一点也不可以。
这还军训什么啊，回家养老吧。
邵刚十分发愁，只能安抚，“那你就别再换了，站在那儿别动。”要这是个男生，他就骂了，偏偏是位个子小小的女孩子，现在孩子怎么都这样了。
王亚雯觉得丢脸极了，刚准备骂人就被苗卿拍了拍肩膀，“小声一点，班主任快过来了。”
她心里一惊，抬头往操场大门看去，真看到了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端着杯子往这边走，赶紧熄了火没再吭声。
男生们都懒得挑起事端，而女生没有王亚雯带头就也瞬间安静下来。队很快就排完了。邵刚让学生们原地坐下跟他聊一会儿，算是训练前的放松。
“教官你有对象了吗？”有小姑娘问。
然后全班学生的眼神几乎都唰唰唰地盯住了邵刚，队里传来笑声。
学生们被“禁止早恋”这几个字压抑的狠了，但这个年纪本来就是越被压迫越想反抗，大多数人在学习之外天天操心的无非就是什么情啊爱啊的。
邵刚黑脸一红，摇头，“天天在部队，去哪儿有对象啊。”
“那教官你多大了啊？”
邵刚说：“你们大概都十六岁吧，我比你们大四岁，我二十。”
“这么小啊！教官没上大学吗？噢对，我听说有些人是保留大学学籍参军的。”
邵刚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，“我高中都没有上过，所以特别羡慕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，你们有这个上学的机会就一定要好好上，国家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。”
上午只是排了队形然后进行了点简单的训练，比如立正稍息站军姿之类的。邵刚管理的比较宽松，提前解散让他们去餐厅吃饭。
十六班走出操场的时候，很多班都投来了艳羡的目光。
提前解散就能尝到餐厅热乎的饭菜，还有可以随意坐的大量空位，太爽了。
十六班的小鸡仔们悠哉悠哉地晃到餐厅，吃完饭之后再悠哉悠哉地晃回班里。
不知道哪个位置突然有人带起了一个话题。
“咱们为什么没分到七班那样的教官啊，这个教官真心丑。”
“卧槽真的！七班教官贼帅。”
“对，咱这个教官要长相没长相，要学历没学历，性格也没啥特点，太垮了。”
“我觉得他那个身高把迷彩服穿的一点气势都没有了，真鸡儿没面子。怪丢人的。”
“没错！我最近看了本军婚小说，男主超！级！酷！还有最近特火的那个军旅电视剧，太养眼了。”
“我也看了！尤其是连长，帅我一脸。”
“啊啊啊啊啊那个连长是我爱豆演的！谢谢你喜欢他！”
“要是部队都是咱教官这样的人，我觉得中国未来无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“对啊，部队挑人的时候不是要求五官端正吗？咱教官这种是怎么进去的。”
……
苗卿手下压着物理套题，听到班上同学的讨论传过来，沉默着把笔一点点攥紧。
她在心里告诉自己：没事儿，别管，别刻意去听，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，你不是早就接受了有些人的坏吗？他们说一会儿就会停下来了，他们一会儿就会转向别的话题，他们会很快忘记自己说过的话，他们用娱乐的方式来塑造自己的世界观，但是那与你无关，你管不着。
你早就知道这是不可改变的，千百年来大家都善于跟风、落井下石、侮辱他人，你不是早就知道吗？
你能说什么？不过是引来更强一波的逆反式辱骂而已。
他们不过是还没长大，他们不过是没有换位思考，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是人群中的大部分。
你要习惯，要接受，要看开要想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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