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澄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水全喷出来。
炼出一次雏形长生丹，可以辩说是运气，可要是炼出第二次，第三次，傻子也会发现有问题。
完全无毒的丹药同样稀有。因此裴神秀才让钟澄减少炼丹，以免显原出远超所谓天才定位的才华。
到时不单是炼丹司的死对头盘丝会，连司内也势必会有人动自己的主意！
当下钟澄苦着脸说：“不是属下受不住炼丹苦闷，上回炼得不错，很大程度是因为运气好，未必能够复制的。”
“你能否做到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有人相信你能做到。”陈政笑道。“你很清楚那位对你的赏识。遇到困难，随时找她便是。”
钟澄不确定这般没上没下的行为会招致甚么效果，只能微笑以对。
他确定裴神秀会在必要时伸出援手，但若无法一直呈现出自己的价值，这份支持随时会被收回......
陈政双目一转，注意到钟澄的不安，劝慰道：“你想的事情不是说没可能，可我们炼丹司始终是官方组织，行事有一定的底线，不会卸磨杀驴的。”
钟澄苦笑道：“大人说得可真直白。”
“我若不说明白，你只会顾虑更多。”
陈政受命整理好程杵罪证，并制定对外说辞，吃完麦饼便起身离去。
走时不忘提醒道：“今晚就是合格者前往炼丹司的日子，队伍由我领头，老规矩戌时集合。”
“属下会记得准时。”
钟澄当然会准时。这个下午他没甚么特别事好干，又不想四处乱跑，免得被同窗们难以称之为仰慕的怪异目光盯视。
他所展示的才华天赋，已经超越了很多同窗的想象力。炼丹司中大部份人都是平民出身，进入学堂前，或许连修行者也没见过......
钟澄自言自语道：“大部份人看中的想必是公家的职位和保障。真正以攀上高位，甚至成为仙人为目标的，绝对不会多。”
“就算对万中挑一的人中龙凤而言，成仙仍是几近虚无的概念，压根儿不是道路是否难行的问题，而是能不能找到道路的问题。”
“当世对成仙之事了解够多的，或许只有皇室和一些曾出过仙人的大宗门。”
“佛门菩萨、道门真人、儒家圣人，活跃于仙代的诸子百家，也曾辈出奇才。可是谁会随便把修行路上最大的秘密告知旁人呢？”
钟澄一边为自己想得太远而自嘲，一边往藏书房走去。
难得有个空闲下午，认真学习一下，补上原主欠缺的理论基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。
他穿过阳光照亮的廊道，来到藏书房前，正要推门，一张熟悉的面孔便开门走了出来。
陶桃蔚蓝的大眼睛直视着他。“钟兄。”
钟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。他原本以为经过昨夜惊险，两人间的关系会变得更亲近。
他一直相信，要是陶贤在惊醒后立时逃离，绝对有可能保住性命，因此心里颇有愧疚之情，唯望可以透过向陶桃提供需要的帮助来补偿。
从陶桃有野猎的习惯判断，世代经营药铺的陶氏，该没钟澄想象中穷。
但陶贤曾提及，陶氏被县官及修行家族压在头上。
也就是说，他们也没有钱到对一个县的财政举足轻重的地步。
对这类半大不小的家族，养出强力的修行者是社会地位上升的唯一渠道。
想起这点，钟澄立时伸手拦住想要继续路程的陶桃。
陶桃神色不太自然。“是有甚么事吗？”
钟澄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到院子中偏僻处，自袖中取出陶贤所赠的铜哨。“你哥吩咐我转交给你。”
陶桃接过了铜哨，眼神复杂。
“它叫百灵哨，得由修行者用才能发挥出威力。对其他家族成员而言，它只是出声示警的仪器而已。”
“伯父对堂哥的期望很高。在我们一众小辈中，堂哥学习天赋最高，我排第二，理应争取一个炼丹司中的位置。”
“至于军方或是别处的公职，则由别的兄弟们抢去。反正大部份人都不是当大人物的料......”
她明显把自己也定为了批评对象，略显嘲弄地说道：“为甚么最后能走下去的是我？明明我没可能走上巅峰？”
钟澄叹了口气，轻抚着她的肩头。
“每天都有人死去，但也同样地有人诞生。人们前进的脚步是不会停歇的，逝去者也在这道路上，只要我们无比期盼他们存在于身旁。”
陶桃沉默了一会。
“是的，我确是如此期盼，同时也瞧见过他的身影。”她轻轻呼息。“谢谢你。”
“只盼到总部后，我们会被分在一起。”
钟澄目送着不善言辞的女孩远去，心中登时生出了一阵强烈的波动。
“为甚么我总会认为她和别人不一样？”
他原地摆出了虚拉弓弦的动作，微微一笑。
见对面房间中一个新入学的少年像看傻子般瞪着自己，他立时瞪了回去，吓得那小子哭了出来。
不一会已至戌时。
钟澄带走了两卷实用的文书，分别是《炼丹进阶理论》和《古今丹师生平简介》，来到学堂门前。
前者有助在补足基础的同时，提升言谈的可靠程度。
不然早晚，同行们就会发现天才炼丹师脑里的学问，还不如一般努力学习的生员。
后者主要是解闷用的，也好为闲聊增加谈资。
钟澄不认为这本书会提及仍在世上的人，或是大人物们的亲朋好友，没指望从中挖出甚么有用的信息。
放眼一望，陶桃、朱云、郑镕，以及学堂中或识或不识的面孔都来齐了。
近日发生的惨案，一定程度上冲淡了生员们离开数年求学之地的感慨。
当然最重要的，是众人眼里已看见了荣耀及希望。
少数人眼中，甚至已立起长生之梯！
钟澄自然没对学堂抱有感情，专注找寻着陈政为这趟远行准备的交通工具。
以安平县目前的状况，步行离开是没可能的。
忽然之间，他听见了远自天边而来的一声马嘶。
钟澄茫然瞧向头顶，只见一乘黄金马车在白马拉乘之下，如彗星划过夜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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