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场“校园”的主题演出，观众只要穿校服来，酒水就可以打八折，当然演出人员也是要穿符合主题的衣服的，终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四套运动校服，是真实存在市里的某四所高中的校服，而看着基本都穿着水手服、小西装的观众以及其余乐队，一班俱乐部的四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好像就他们认真了，也太过于还原“校园”了。
“我靠？好怀念！那是我高中的校服！”
“一班俱乐部也太逗了吧，怎么真的穿校服来了。”
“救命！不要让我回忆起每天作业做到凌晨的日子！”
“叶寻穿的是我们高中校服哎，竟然是我学弟吗？”
“大圣穿的还是我们高中的校服呢，但我记得他就不是我们学校的。”
一班俱乐部一上台，底下就传来源源不断的讨论声，叶寻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绿色的校服，他也不知道这是哪个高中的，终雪应该是选了由绿到蓝渐变的四色，想制造个视觉效果，结果这些校服对于大家来说都太熟悉了，全在怀旧，竟没一人察觉到终雪的良苦用心。
这一场演出下来，原本还在为新形式演出而胆战心惊的叶寻，竟觉出了些许乐趣来，一旦框定了主题，观众也变成了参与其中的演员，大家都是带着身份来看演出的，比起以往单纯过来消遣而言，兴致要高得多，包容度也更大。叶寻喜欢上了这种主题形式，期待起了隔一天后的下一场演出，“睡衣派对”听起来更有意思，听终雪说到时候会给他们四个每人准备一套动物连体睡衣，他还挺迫切想知道自己会被分到什么动物。
叶寻回家的路上脚步都比以往轻快，他轻轻哼着歌，摁响了大姨家的门铃，大姨很快就出来给他开了门，只不过当他准备踏进门时，王潇玲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，他眼皮跳了跳，直觉不太好。
“你夜生活还挺丰富，放假了也这么晚回家。”
王潇玲一开口又说了些让双方都不太好过的话，叶寻低头慢吞吞地换着鞋子，实在是不想跟她面对面。
“我就不明白了，你一天天的都是去哪儿了？哪儿能让你天天待这么晚？”
王潇玲说完又回去了客厅，听布料摩擦的声音，她应该是坐进了沙发里。
“你妈也是担心你，”大姨适当地打了个圆场，拉着磨磨蹭蹭不想离开玄关的叶寻进了客厅，塞了个苹果进他手里道，“你们母子聊，我先回房休息了。”
王潇玲目送大姨回了自己屋后，转过头来盯着叶寻，示意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，叶寻把手里的苹果放回了果盘，选了个远离王潇玲的单人沙发坐下，沙发很软很舒适，但也拉不回他已经荡然无存的好心情。
“这里住着还适应？”
“嗯。”
王潇玲说完这句便没了声响，叶寻等了半天，忍不住朝她那边看去，只见她正低眸削着苹果，动作不紧不慢，不像是打个招呼就要走的样子，也不像是有什么要紧事说的样子。
“住着舒服就多住段时间吧。”
“……哦。”
叶寻越发不懂起来，王潇玲是个能把很正常一句话都说得阴阳怪气的人，而这句在这个情景下本就带着点讽刺意味的话，却非常平淡地从她的嘴里跑出来，这不正常，但他转念一想，从王潇玲一句通知都没有的就把他拖来这里住，现在又大晚上的跑来专门跟他聊天，整一个过程就没有一个环节是“正常”的。
“咔哒。”
王潇玲把削苹果的小刀搁置在了玻璃茶几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把叶寻的思绪拉了回来，在他动作之前，王潇玲将削好的苹果放在了他面前，他盯着苹果，没有去拿，这么多年了，王潇玲从没记得过他不爱吃苹果。
“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。”
来了。
叶寻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在等这句话，闻言不自觉挺了挺背，肩胛骨随着他的动作咯咯作响。
“你爸生病了，肝癌，四期，运气好的话，还有三个月吧。”
叶寻突然全身僵硬，脑子一片空白，他双手紧握成拳，指甲深深刻进了皮肉里也不知道疼。
肝癌？叶召得了肝癌？不到三个月？
王潇玲话中的几个简单词组，叶寻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能把它们组合起来，理解其中的意思，他还没到能接受死亡的年纪，可死神不会跟他商量，说来就来。对于王潇玲的举动，叶寻之前多多少少有些预感，但最多只到父母可能离婚这一点上，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是叶召时日不长。这一瞬间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切起来，什么是现实，什么是幻觉，叶寻分不清了，他心底深处确实是恨叶召的，可从来也没希望过他去死，他想等自己长大了，有能力独立了后，坐下来，把这些年他的怨恨和痛苦开诚布公地，一个字一个字地，说给叶召听，他也不期望叶召会向他悔过，过去的不能改变，伤害不会因为一句“对不起”而不复存在。
“他现在已经开始做化疗了，你回家了我也没时间照顾你，你就安心住这儿吧，下个星期我带你去看看他。”王潇玲交代完了，拿过她身边的小包，站起了身，见叶寻一直没回话，她抱胸道，“听见了没？”
叶寻还没从一片混乱中恢复过来，无法回应王潇玲，王潇玲鼻子里出了口气，也不再坚持，转身走出了客厅。在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后，整个屋子重新安静下来，只能听见挂钟嘀嗒嘀嗒前行的声音，叶寻保持一个姿势坐了很久很久，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，他自己也不记得后来是怎么上的楼，怎么睡的觉，灵魂和躯壳分离了般，所有感受都消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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