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古忠义难两全么?
五年前,他作为人臣,听从父亲的命令,忠于自己的国家,亲手将待他如同亲人的离氏一家送进地狱。
五年后的今天,他终于可以自己作出一次选择,只为保住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一个人。
哪怕,以性命作为代价。
离歌一直冷凝着的神色,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裂缝。
萧立一心置他于死地,这一剑,至少用了八成功力。剑尖刺透萧晚的躯体,从他背后穿出,直直地抵在离歌心窝上。
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住了萧晚无力后仰的躯体,素来清冷的眸底烟波翻涌,更不曾察觉自己的指尖竟有一丝颤抖。
“晚儿……”突如其来的变故,就连崎月国叱咤风云的宰相大人也难以维持清醒,睁大的眼睛清晰地倒映着萧晚胸前的利剑,尽管剑柄正紧紧握在自己手中,却依然无法相信自己亲手把剑刺进了唯一的儿子胸口。
萧晚像是飞扑过来的那一下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,身子虚软地靠在离歌胸前,他轻轻昂首,脑袋正好靠在离歌的肩窝处,清逸的脸上毫无血色,但唇角却勾着他惯有的弧度,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,半掩着他乌黑的瞳孔,然,掩不去那与他冰冷的四肢截然相反的点点温情。
当年,面对自我封闭的离歌,他就是以这种和煦的微笑,和无比的耐心,一步一步地引领他从一场噩梦里回到现实中。
萧晚于他,一直,都是犹如亲大哥一般的啊!
离歌的心像是被两道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撕扯着,被欺骗背叛的莫大痛楚与愤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,然而,这个时刻,他脑海中竟不停闪过五年来相处的片段。
难道,自己在萧府里的一切,都只是假象吗?
萧立严父般的教导、萧晚兄长般的关怀、还有萧府其他人……所有,都不过是纸板后的皮影戏,捅破了那层代表谎言的白纸,戏便结束了?
可如果是那样的话,为什么萧立会把全部武功授予他?为什么明明是个天纵奇才的萧晚甘于当一名小小的军师,默默地站在他身后,为他出谋策划,却从不居功,让他平步青云,从一名小小的外族少年登上将军的位置?
“告诉我……为什么……”离歌强抑喉头的一丝哽咽,但久违的清泪已经从眼眶滑落。
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随着族人一同死去,本以为眼泪已经在那夜的熊熊烈火中烘干,但原来,他的心还会有痛的感觉,他的泪,还是会不听话地掉落——而这竟是为了那个曾经害他心死的人!
“歌,身为萧家人,我别无选择,只能把忠诚献给皇上……”萧晚的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,喉咙处不断有鲜血涌上,顺着嘴角溢出,但他仍是微笑着,声音里饱含歉意。
“既然如此,那你们继续骗我啊!不管用什么理由,骗我留下来!你知道,只要你开口,为了萧家,即使皇上要我的脑袋,我也绝无二话!”离歌一口气几乎说了比他这几年来加起来还多的话,“你现在这……又是为什么?”
“把你带到崎月的那一年,我曾立誓……我把忠诚给了崎月,可是……”萧晚略略抬起眼睑,温润的眸光如月色般扫过近在咫尺的离歌,“我会把性命献给你。”
“这,是我欠你的。”
离歌的表情瞬间凝住。
在知道那般残酷的真相后,要他如何再去相信这些人的一言一行?
可是,本应重新冰封的心,却因着这句话软下来了。
怎么可以?离家上下百余条人命,岂可因为这么一句话而抹杀?离歌知道自己应该仇恨,然而,他发现,就连恨那对父子如此简单的事,他都无法做到!
不是说爱之深,恨之切么?他们害了他全家,骗了他五年!在他全然信任的情况下,给予了致命的一击。
可他却……恨不起来了……
如果可以,离歌愿意用一切作为交换,让全部事情从不曾发生。他没有在路上“捡”回走失的萧晚,离氏一族没有满门被灭,他没有来到崎月国投靠到萧家门下,没有跟萧立学习文韬武略,没有跟萧晚结成异姓兄弟,没有为崎月国主打下半壁江山……
他只想……回到一切未发生之前……
搀扶着萧晚的手臂有些僵硬,离歌低头看着长久以来视为大哥的人,同样的容颜,该是熟悉,为何又那么陌生?
萧立已不自觉地松开了剑柄,他盯着自己的手,整个人犹如风中枯枝般不住地颤抖,仿佛在一刹那老去许多。
风声萧索,忽地,传出枝叶摩擦的声响,尽管细微,但习武之人仍会第一时间察觉得到。
然而,却没有人在意。
一身黑衣的柳云飞怀抱着仍着大红喜袍的洛曦从树丛间窜出,一见眼前情景,柳云飞的手倏然一松。
洛曦防备不及,屁股着地,痛得龇牙咧嘴。她揪着厚实的衣袍正要爬起来骂柳云飞几句,一抬头便看到面前的一幕。
她知道柳云飞的失常缘何而来了,但这一刻,她无法去安慰对方,因为……她自顾不暇。
半张着唇,错愕地瞪着面向他们的萧立,然后将视线缓缓地移到那背对自己的身影上——那是离歌没错,他怀里似乎抱着一个人,那人乌黑的长发顺着离歌的肩膀披下,与他的银发形成鲜明对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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