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容靖放在桌上的右手握拳，面上仍旧无波无波平静的毫无喜怒，才回答秦飒的话道：
“女儿，你不懂。……即便你娘真的死了，她也仍旧是皇妃，我私自与皇妃有染便是大逆不道。更何况，我杀了自己的亲弟弟，护不住你们娘俩的性命。最后又眼睁睁看着皇帝为了复仇，将我的妻妾带走。这些年来我的痛苦内疚和自责……”
没有哪个人是铁打的，外面传闻百战百胜的战王也是个普通人。
他也有心，他也有情，他也会疼，会后悔。
哪里来的百战百胜？
不过是因为慕容靖心死如灰，每一次打仗都太过不要命，以至于他从无败绩。
如果时光倒流，他宁愿把伊清霞治好，偷偷送回定国，也不会再忍不住对她的感情，明明知道无比危险却还是将她留在身边。
十五年了。
每一次想起来，慕容靖的心都会被揉碎成粉末，痛不欲生太多次，他才会面无表情，才会如此颓废。
才会活的像个行尸走肉。
慕容旦虽然罪有应得，当时的慕容靖怒发冲冠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。
但是当弟弟死在他手里，事后再回想，慕容靖也会心生愧疚。
可是后悔杀了他，只是愧疚罢了。
“所以你将慕容明朗在十四年前除了宗籍，送到那么远的凤都郡，也是为了保护住唯一的血脉吗？”
秦飒很快就理解之前的诸多疑点。
慕容靖不许慕容明朗习武，是害怕皇帝忌惮赶尽杀绝。
若是真有那么一天，早就被除了宗籍的慕容明朗不算是慕容家的人，他还是能有一条生路。
毕竟慕容靖和当今皇帝是兄弟，皇帝万万不可能开口说灭九族，那样连他自己在内都活不了了。
慕容靖微微颔首：
“他非嫡出。”
所以哪怕是他想保护慕容明瑞，也没有这个机会。
因为慕容明瑞是嫡出，是战王府的世子。
还没等秦飒再说什么，门外侍卫就敲门将金创药和细棉布送进来。
慕容靖亲手给秦飒上药包扎伤口，沉默的一言不发毫无情绪一般。
秦飒便也不知道能说什么，只是低头看着慕容靖长满厚茧和疤痕粗糙的双手，在小心翼翼的包扎动作。
“爹，我叫秦飒。”
等慕容靖包扎完之后，秦飒才想起来自我介绍。
慕容靖一愣，而后回答：
“这名字挺好。”
不姓慕容就行。
秦飒反问他：
“爹，听说你要去西北战场，什么时候走？”
“后天。”
慕容靖终于露出一丝不舍。
他才刚刚和女儿重逢相认，却很快就要面对分离。
这世上没有一定胜利的战争，或许这就是他生命里最后和女儿相处的两天。
秦飒心里已经有了主意，只是不想告诉慕容靖，更不希望他拒绝。
“对了，爹，我已经成亲了。我把我相公叫进来，让你们见见面。”
秦飒匆匆站起身，到外面把一直站在最远的楼梯上的古煦藴给喊进来。
“小婿古煦藴，拜见岳父大人。”
古煦藴倒是毫不含糊，进屋就跪下去磕头。
“古煦藴……你是霍御史的儿子？”
古煦藴的名声在平都太响，慕容靖又怎会没听过？
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，而且还娶了自己女儿。
古煦藴抬起头来认真回答：
“家父的确是霍崇明。”
慕容靖看着古煦藴那张俊美的脸，走过去亲手将他扶起来，这才叹道：
“你和我女儿倒是真有缘分。都还活着就好，好好的活下去，尽快离开京城。”
兜兜转转，当年唯一一个为他出头的霍崇明唯一还活着的儿子，居然娶了他的女儿。
这份缘分不可谓不大。
古煦藴偏头看向秦飒，不知道他们父女说了什么，自然也无法现在就决定是否答应慕容靖。
秦飒伸手挽住古煦藴的胳膊，认真说道：
“咱们走，后天和爹一起出发。”
慕容靖以为她是要和自己再多呆几天叙叙父女情，便也没有过多催促。
他也希望能多陪女儿两天，所以也就没吭声。
倒是古煦藴明白秦飒话里的意思，微微沉默一下便点点头。
而后，古煦藴和秦飒收拾东西，与慕容靖去战王府。
也跟小二交代一声，苏扬和谢芳华回来找不到他们，别慌乱起来。
慕容府，终于不再是明阳楼上的一个门。
当秦飒踏进这道门时，就更加有了自己是慕容靖女儿的感觉。
这处她似乎梦到过的地方，哪怕她一天没住过，也让她莫名感觉到亲切。
可能是因为，这是慕容靖生活的地方。
这里住着他唯一的血亲，她又怎会不心生好感？
还没走几步，迎面就撞见慕容明瑞和慕容明朗，以及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子，应该就是慕容靖的二儿子慕容逢春。
慕容逢春也是习武之人，但是看着没有慕容明瑞那么魁梧，腰间配着宝剑，一双鹰眼十分锐利。
“爹，你把妹妹接回来了？”
慕容明瑞没心没肺，即便知道秦飒的真实身份，也完全没有怪过她。
伊清霞也是受害者，爹爹这些年都活在愧疚之中，他又怎么忍心苛责他们俩？
所以没心没肺的慕容明朗，比一直都对秦飒有好感的慕容明瑞更能接受这个事实。
慕容靖只是微微点头，没有说一个字。
慕容明瑞也习惯了慕容靖的少言寡语，只是笑着走到秦飒的身边，叹道：
“没想到，你居然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。今天我给你的纸条，你没收到吗？怎么还是受了伤？”
他边说边将视线落到秦飒已经被包扎的右胳膊上，眼神里心疼丝毫不作假。
“小伤，不碍事。”
秦飒用左手握拳捶了他肩膀一下，而后才开口道：
“三哥。”
“哎。你这一声三哥叫了，我不给你点礼物岂不是显得我小气？一会儿你到我院子来，我哪儿有个宝箱，里面的东西随便你挑。只要你喜欢，我就送给你。”
慕容明朗十分大方，恨不得现在就拽着秦飒去自己院子，把这份礼物送给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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