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也不待嫣然答话,信步出了佛堂,转过一道回廊,望着湛蓝的天色出神,林安不明所以,小心翼翼随在她身边探问:“爷方才在佛堂想起了什么事?”
“没事。”林纵唇边的笑意骄矜清冷,仿佛还在品味着才拾回的记忆,“只是些须妄言罢了。”
自林纵承王爵之后,极少有这等闲散功夫,嫣然见她兴致勃勃,也颇为欢喜,但她素知林纵畏暑喜寒,这日午觉就睡得格外长,直到时近掌灯,地上热气散了,才起身挽发更衣。
“小姐,”小如已经眼巴巴等了几个时辰,忍不住苦着脸抱怨:“府里起更就闭门落锁,咱们哪还有时候好好看?”
“不妨事。”林纵进门道,“我和周德威商定了,咱们今天多带几个人,就是出去一夜也无妨。”
“真的?”不等嫣然开口,小如喜吟吟的问。
虽然才进八月,街上各家店铺已经张灯结彩,酒楼皆沽新酒,隐然一片中秋气象。
“山中无甲子,”林纵俯身细看各色时新月饼上的花样,“原来府里也是一样,我还以为只有中秋当日才这么热闹。”
“不错。”嫣然对散在人群中的侍卫故作不知,低头挑拣,“七爷素来喜欢清淡的点心,要不要尝几个?”
“极好。”
嫣然抬起眼睛,正对上林纵盈盈笑脸,衬着一袭水色锦袍,洒然自在如午后熙阳,也不由得安然笑道,“爷今天这么高兴?”
“小姐,想不到嘉州这里的兔爷儿竟然是这般模样!”小如立在不远的挑子前,拿着一个小贩打扮的兔爷儿爱不释手,林安见那兔爷儿肥头长耳,分外可爱,故意仔细端详了一下兔爷嘟着的三瓣嘴儿笑道:“怨不得小如姐喜欢。”
小如见他笑得不怀好意,也不还口,狠狠瞪了几眼转过身去,举着兔爷儿给嫣然看。
“京城里的兔爷儿都是金盔金甲的武将,不似这里的有趣。”嫣然挑了几样点心递在林纵手里,看着小如扔下银子,推推出神的林纵,“七爷想什么?”
“等我。”林纵把点心放回她手上,转身进了人群,不一会儿提着两串小水灯回来,红红的烛火从薄薄的羊皮罩里透出来,十分悦目。“咱们出城,到泾水上放灯去。”
“胡闹!”周德威见她一个人转来逛去已经提心吊胆,此时立在不远处,听了个清清楚楚,气得红头涨脸的出来拦阻,“七爷——”
“也好。”林纵打量着他气急败坏的神色,略一沉吟,“咱们回去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周德威一面气得发抖,一面叫过侍卫来低声吩咐,“爷前脚回府,后脚再溜出去的勾当干得还少么?”
林纵几个人逛到城外时天色已然全黑,周德威果然安排停当,亲自掌舵,摇着一叶乌蓬小舟请林纵几人上船。
“有劳。”嫣然对他盈盈一礼,却被林纵一手扯入舟中。
此时江上轻舟往来,笙歌不绝,林安把水灯放入江中,嫣然立在船头,见两道红珠儿似的灯火逐波而去,起伏有致,回头对林纵笑道:“
怪不得叫一点红。”
“到中秋的时候,放灯的人更多,更好看。”
“是么?”渔火间嫣然眼波流转,笑靥如花,林纵一时忘情,忍不住伸手掠起嫣然额发,想要细细端详,只嫣然禀性矜持,林纵虽爱玩闹,素来敬她秉性,自册封礼后二人为避嫌猜,少有如此当众亲昵,此时眼见舟外众人瞩目,不觉微红了脸,后退一步嗔道:“七爷!”
“没什么,”林纵回神,望着嫣然黑嗔嗔的眼眸掩住脸红强词夺理道:“我记得你初次相见时便是这等神色。”
“七爷!”嫣然一阵气结,“七爷如今仍是一般横蛮莽撞。”她自觉失言,停了停望着林纵又道,“七爷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。”
“不错。”林纵望着江上过往舟楫出神,“你可知我此时想得是什么?”
眼前人明朗的笑容渐渐蒙上晨间雾霭似的苍茫,嫣然默默无语,突然想开了似的安然一笑:“七爷想的,自然是家国天下。”
她说得平稳无波,林纵身子却轻轻一颤,转过脸道:“还有一样。”她却不点破,拉过嫣然的手,在她掌心轻描淡写的划过四个字,不待嫣然回神,便放了手。
知己嫣然。
海内存知己,天涯若比邻。只是相濡以沫,未若相忘于江湖——纵然两心相通,两情相悦,她与她,终也只是知己,不是夫妻。
几日来辗转不安的思量终于尘埃落定,嫣然似喜如悲,停了一刻,终于不甘心似的叹道:“终有一日——”
“不错,”林纵道,“终有一日,我功成身退,”她微微一顿,“不知道到时候两把老骨头还能不能走动?”
此时入夜见深,江风吹面生寒,嫣然身子微微一凛,才从一片酸热欢喜的恍惚中回过神,看着林纵喜出望外的微笑:“此时嫣然心中所想,也是八个字。”
“难猜。”林纵目光闪烁良久,轻轻道,“终有一日,有猜出来的时候。”
“不错。”嫣然唇边的笑意了然清冷,手指却带着暖意悄悄挽上了林纵的手。
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林纵心头一热,紧紧回握,两个人脸上不知不觉都透出了红晕,林纵偷偷借着摇曳的火光打量嫣然羞涩之下更显清丽的侧脸,心中酸热甜软,一时难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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