贝心渝重新扣住了扳机,举起枪,对准他的脑袋,但下一秒,沈夫人忽然飞扑过来,挡在沈安城的面前,神情恐慌:“小安,小安,我的小安又不见了……”
沈夫人眼神空洞,她忽而握住了贝心渝的袖子,用手比划,渴求般地喃道,“你看见我的小安了吗?他有这么高……”
望着面前这个可怜的女人,贝心渝终是心软了,拿枪的手指微微颤抖,她的心理界线正在一点一点地崩溃掉。
纪安壈却隐隐察觉出了沈安城的话中有话,她试探性地问道:“沈夫人是因为沈大当家……”
他的眸色顿然一暗,杀气凝聚在了眉峰,一种生人勿近的压迫感直直逼来,已然不用多说,一切答案尽在不言之中。
“小安,小安……”声声入耳,声声入心。
沈夫人彷徨无措,像个迷了路的孩子,眼睛清澈而干净,双手在空气中不断扑腾,似乎在寻找着什么,也许是在寻找她的小安。
“沈周岩回来了,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毁了崔家,第二件事就是把我的母亲逼上绝路。”沈安城轻轻握住了沈夫人的手,她错愕地转头看他,忽然笑了,他的眼里却有淡淡的雾气,“常言道,最先动情的人输得最惨,但她不是惨,她是输得一败涂地、也输给了自己的骄傲,她受了沉重的打击以后……疯了,可我却觉得痛快。”
为什么会觉得痛快呢?
因为他恨她的母亲,简直是恨到了骨子里,可却也同样爱她爱得深沉。
在沈夫人疯了以后,苏白韵竟然次次起了杀心,他看到了,什么都没说,只是一枪崩了她,拖到野外喂狗去了。
他想,他是恨沈夫人的,却也不忍心任何人去伤害她。
而今,她疯了一样地到处寻找着他,她是不是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和心境,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挡在枪口的面前,告诉他——
妈妈来了,你别怕。
~
“小少爷,外面、外面……”
沈安城一瞬皱起眉头,把沈夫人交到黑衣人手中,“一定要把沈夫人安全送出岛屿。”随后,他没再多言,径直走出地下室。
听着外面似雷声轰轰,纪安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,拉着贝心渝快步追了上去。
顶楼,雪花肆意地落下,而远处,飞机引擎响彻了整个云霄,天空一片阴沉,犹如世界末日来临一般的黑暗。
沈安城像座雕塑伫立在天边下的一角,他不动,双眸直直凝望着前方,一双眼仿若一滩死水,激不起半点的波澜。
意外地,他笑了,笑得几近病态又狂妄。
沈以城,你终于来了啊。
比他想象中的,还要快很多。
*
直到那漫天的点点雪花落进贝心渝的手心里,她才恍然缓过神,有点冷,有点冰,却格外的奇妙,她感动得热泪盈眶,这暗无天日的三年终于迎来了光明。
她迷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之中,追着雪花飘落,像个小孩子一样发出清脆的铃铛笑声。
“贝小姐……”纪安壈担忧地喊了一声,却见原本阴沉着一张脸的沈安城竟然无声地笑了,那眼里的溺意全都满满地溢了出来,简直不可思议,他也会有那样温柔的眼神。
这一刻,她突然愿意相信,他是真的爱贝心渝。
只不过他的那份爱,太过扭曲了,或者说、他根本就不懂得怎样去爱一个人。
纪安壈脑中忽然灵光一闪,难道……
“沈安城,你早就料到了今天,对吗?”
他的死期,终是到了头。
所以,他才会设下一计,让她去解救贝心渝。
因为他知道,她绝不会杀了贝心渝。
闻之,沈安城把视线投向她,那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,像是长满了白发,或许是因为冷,他的唇泛起了淡淡的青色,仿佛一抹在寒风中颓败凋零的花。
她果然是个聪明的女人。
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,沈以城几乎瓦解掉了他掌控在手中的所有势力,而今最后的一片领土也将被覆灭得彻底,他已是穷途末路、无处可逃了,到头来,他终是注定要败在他的脚下。
不过……他的目的达到了。
更何况,安顿好了沈夫人与贝心渝,他此生也早就了无遗憾了,活得够久,也够累了。
“纪安壈,你认为我输了吗?”
第一次,他喊她的全名。
纪安壈一愣,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:“什么?”
沈安城却没回话,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,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,咬在嘴里,凑上去点火,一瞬烟草味萦绕在四周,他吐出一口烟,云雾缭绕中缓缓道,“确实,我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,成也好,败也罢,但至少这一个月来,沈以城过得很痛苦,那就足够了,所以我没有输。”
“疯子!”一腔的怒意,可到了最后,她也只能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两个字。
他没反驳她的话,反而笑着应下来,“是啊,我是疯子,那沈以城呢,他难道就不是疯子了吗?可凭什么、凭什么他能得到我梦寐以求的爱呢?!!”
事到如今,他还是没有悔过。
纪安壈不禁攥紧了垂放在两侧的拳头,她是真的很想狠狠地打醒这个混蛋!
忽然之间,地动山摇般的声响划破了云霄,一片雾气铺天盖地笼罩而来,将他们团团围住。
半晌后,雾气渐渐消散,有光照了进来。
她的神明,从天而降,他破开云晓,朝她步步走来。
那一刻,足已胜过了所有遥远的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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