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顿，霍顿和奇斯建筑公司的接待员交给他一份留言，是查尔斯·布鲁诺的来电，留了电话号码。是大格雷特内克区的号码。
“谢谢。”盖伊说完穿过大厅。
假定这家公司记录了往来电话内容呢？他们其实并未记录，但假定他们做了记录，假定布鲁诺哪天顺便来访怎么办？但霍顿，霍顿和奇斯公司内部乱透了，多一个布鲁诺也不怕。不正是因此他才宁愿沉浸在这个令人讨厌的环境里，幻想这是赎罪、幻想自己在这儿会舒服些吗？
盖伊走进带有大天窗和真皮沙发的休息室，点上烟。梅因沃林和威廉姆斯是这家公司旗下的两位顶尖建筑师，正端坐在真皮扶手椅中阅览着公司的报告。盖伊朝窗外看时，感觉到了他们飘来的目光。他们一直关注着他，因为大家都认定他是个极了不起的人，是个天才，这一点小霍顿已向大家作了保证，那么他来这里做什么呢？当然，他可能比大家预料的还一文不名，而且他新婚不久，但除了这一点和布隆克斯医院的委托项目不谈，他显然十分紧张，壮志难酬。一流的人才也有不得志的时候，他们会这么说。那么为什么要顾忌接下一份舒适的工作呢？盖伊俯视着楼下一片片污秽混乱的曼哈顿屋顶及街道，这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规划错误的城市平面模型。他一转头，梅因沃林像个小学生一样移开了目光。
他整个上午都耗在已经接手好几天的工作上。慢慢来，他们对他说。他所做的就是要迎合客户的需要，并在设计图上签上名即可。这个项目是为韦斯特彻斯特市的一个富裕小区建一栋百货公司大楼，而客户要求建成一栋旧式大宅邸样式，和市镇搭调，并略带现代感，懂吗？对方特别点名由盖伊·丹尼尔·海恩斯来设计。盖伊把头脑调至画卡通的状态就能轻易解决此案，但建的毕竟是百货公司，他不得不考虑其实用性。他整个上午涂涂画画，削铅笔，认为还要花四五天的工夫，也就是到下周才能定案，甚至只要是个粗略的概念，就可以向客户展示。
“查尔斯·布鲁诺今晚也会来。”这天晚上安妮在厨房里扯着嗓门说。
“什么！”盖伊绕过隔板进来。
“这不是他的名字吗？就是婚礼上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呀！”
安妮正在砧板上把葱切成细丝。
“你邀他来的？”
“他好像听说了此事，打电话来，算是不请自来吧！”安妮回答道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，让他感觉她可能是在试探他，不禁后背蹿起一股寒意。“黑兹尔——别用牛奶，我的天使，冰箱里有很多乳酪呀！”
盖伊看着黑兹尔在装有搅碎的意大利干酪的碗旁把乳酪罐放下。
“你介意他来吗，盖伊？”安妮问。
“当然不介意，不过他不是我的朋友，你知道。”他不自然地走向置物架，取出擦鞋盒。他怎么能阻止他来呢？会有办法的，然而他心里清楚，哪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办法。
“还说不介意。”安妮笑着说。
“我觉得他算是个没有教养的人，仅此而已。”
“不让别人来参加乔迁喜宴会带来不幸的。你不知道吗？”
布鲁诺抵达时两眼通红。其他客人都在评论新房子，布鲁诺却径直走进砖红色和森林绿的客厅，仿佛早已来过一百次了。或者仿佛他就住在这里，盖伊在向他介绍房内摆设时这么想。布鲁诺咧嘴而笑，很兴奋的样子，注意力全集中在他和安妮的身上，别人问候他也不回应——有两三个人看似认识他的样子，盖伊想——他只回应了来自长岛曼西的柴斯特·波提拿夫人的问候，仿佛见了久违的老朋友一般双手握住她的手。盖伊看着波提拿夫人满脸友善地笑迎布鲁诺时，心里厌恶不已。
“一切都好吗？”布鲁诺拿起一杯酒问盖伊。
“好，很好。”盖伊决定，即使喝醉也要表现镇静。他在厨房已喝了两三杯了。可他却发现自己不由向后退，躲向客厅一角陡峭的螺旋梯。只要一下子，他心想，只要让他能确定方向就好了。他跑上楼，走进卧室，把冰凉的手贴在前额上，又慢慢滑下脸庞。
“对不起，我还在四处探看，”一个声音从房间那头传来，“这房间真棒，盖伊，我要暂时回到十九世纪来好好感受一下呢。”
原来是安妮百慕达念书时的朋友海伦·赫本，她站在大书桌旁。就是小手枪的藏匿之处，盖伊心想。
“请不要拘束，我上来拿手帕。你喝得怎么样了？”盖伊拉出右上方的抽屉，里面有他不想要的枪和他并不需要的手帕。
“哦——还不如你呢。”
海伦正处于另一个“躁狂”期。盖伊思忖着。她是个商业艺术家，安妮认为她是名优秀的商业艺术家，但她只在每季的津贴用完后才工作，然后一下子陷入沮丧。他觉得，自从那个周日晚上他没有陪安妮去参加她的宴会起，她就不喜欢他了。她怀疑他。此刻她在他的房间里做什么？假装什么也没做，难道是喝了酒难受的缘故？
“你总是这么正经吗，盖伊？你知道安妮告诉我她要嫁给你时，我对她怎么说的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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